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归之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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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此时耳边近距离地响起了火药爆破的声音,浩大的战斗台在熊熊燃起的火光中也晃了几晃,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,“快撤下去,战斗台要倒了。”
尽管外力冲袭的波涛汹涌,但三位战斗主角的较量还在继续。于是,在退下去之前,部分祁靖国的将士眼中所看到的将是震撼他们一生的场景。
只见千疮百孔的战斗台扰乱了肆叶护的对敌,许是天公作美,战斗台从肆叶护所立足的方寸之地开始,分崩离析。李唯玑趁着肆叶护应付不暇之际,毫不犹豫地提剑而上。于此同时李唯玑所往之地,一根巨大的梁木从高空滑落,眼看就要砸在他的头上。然而一道青色的身影一掠而过,生生改变了梁木滑落的轨迹。
力抗如此之庞然大物,楚云霄收势不及,左臂被那根巨大的梁木倾压着,卡在乱糟糟的废墟之中,刺目的血液铺展开来在空气凝成如紫一般的颜色。
伴随着事物坍塌的响动李唯玑的耳朵里窜过一声沉重的闷哼声,然后一股热血飞溅进他的眼睛里,他下意识地闭上双眼。
战士们撤退的脚步声,惊慌失措的呼喊声,战斗台不堪重负的窸窣声,还有……被他一剑封喉的肆叶护的倒地声,一切都在他耳边不断放大。
他紧闭的眼皮忽然轻颤了颤,往上掀开,露出一双水泽氤氲的眸子,像是浩瀚星河聚成的空灵一瞬,像是一池春水倒映的飘杳一域。
李唯玑感到一阵伴随而来的眩晕感,他难以呼吸地转过身看着对方面具下挂着浅笑的嘴角,整个心房仿佛淋在一场暴雨之中。
楚云霄受伤了,原来又是跟他有关系。在北韩的时候也是,对方凭白代他受了肆叶护毫不留情的一掌,他却反而以此为借口,如奉天命一般,咬着他不松口。可他竟然一点都不曾感到愧疚。那时,楚云霄该有多无辜呢,他从未从对方的角度考虑过问题,哪怕一刻也不曾。
可如今随便想象一下,就能知道楚云霄当时一定很想狠狠敲醒这个固执已见的他。他唾弃曾经的自己,假如能够回到过去,他一定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。
事到如今,他才明白自己是怎样一个昏聩的人。
他自虐般地看着楚云霄被压的彻底变形的手臂,心脏仿佛有利爪刮过,让他一点点的感受到凌迟的苦楚,最后一寸寸地化作齑粉消失了。
他抓住自己的前襟,难受地呼吸着,李唯玑竭力忍耐痛苦,他有什么资格痛苦呢因他而倍受伤害的人,就在他的面前盈然笑意,他又怎配自顾自地在这里为着心中的懊悔而煎熬呢
李唯玑随即推着压着楚云霄的巨大的梁木,气息不稳的说道:“没关系的,我会救你的。”
“不必!”楚云霄冲他笑了笑,“你忘了吗我需要一场盛大的死亡!”
楚云霄说着,提着青萍的右手忽然一个翻转,剑柄夹着强大的威势击在李唯玑的身上。
他猝不及防,被狠狠地击飞出去,脱离了战斗台。在下落的瞬间,李唯玑回头看去。楚云霄的面具已经被热浪掀飞,他看到了对方微笑的脸颜。
这一场战事在春冬散尽,夏季降临的时候,终于尘埃落定。原归属为北韩的那片草原成为祁靖国的领地,世间再无北韩这个国度。祁靖国在那里设立行省,对这些马背上的人民因地制宜的进行管理。明舟,云想参与管理,分别担任平章政事和参知政事。自此,祁靖国几代人“一而定”的愿望,终于得以实现。
之后青龙彻底并入天策军,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,再不分彼此。而无冬城也重新出现在祁靖国的地理图志之中。
此时盈江城那边也传来消息,南方的疫情已去,重建工作也落实完毕。李烁独身从南方归来后,获得嘉元帝的嘉奖,封为郁王。不久迎娶了高般国的公主,琴瑟和鸣。于此,祁靖国与高般国的这场谋划多时的和亲,也终于圆满了。
一切,都往好的方向发展!
……
“殿下,要回淮安了吗”一室融融辉光,照亮了明舟忧虑的脸。
李唯玑那张紧绷到将近阴沉的脸上,慢慢地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,“我说过要回去找她,又怎能食言”
明舟莫名地叹了一口气,终是不忍多提此事,想了想又道:“不知明舟可否请求殿下一事”
“你说!”
“我知道,当初殿下留下了风离彦的尸骸,那么可否给予我”北韩已经倾覆,而且再无卷土重来的可能,那么现在提这个要求,不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吧!
“我会命人给你送过来的。”李唯玑答应得飞快,浑然不以为意,“我只是有些疑惑,你和他既有此情谊,那时候为何还首当其冲地立于他和楚云霄的矛盾中呢”
“或许,我只是想寻求公平而已!”明舟微微仰起头,“风离彦是难得的真心待我的朋友,我如此作为固然有违道义,于他不公。但少主岂非更甚,少主的一生如此阴冷黑暗,哪怕获得再多的温暖,那些令人趋之若鹜的温度,也最终变成这个世界对他的惩罚。如果我也成为对他的惩罚,那么是不是太不公平了”
李唯玑瞳孔微微一缩,却终是攥住手指,他的脸色也一寸寸地发白,最终竟至惨白,“楚云霄的事,你是不是全都清楚”
明舟抿唇道:“不敢说全部,但也有十之八九。”
李唯玑偏过头看向别处,规避开来,他不想听到此类令人心悸的遭遇,不想了解,不想活的太明白。他于是故意寻了一个别地话题,好在明舟也不执着。寒暄了几句,这才送明舟离开。
李唯玑一直站在门边,看着逐渐变小的背影,脑海不断地涌起他刚才所说的话,心里就痛到发寒,从魂灵深处泛起来的悲凉恶狠狠地绞紧他,让他压抑到无法呼吸。
他想,!他大概是……选错了答案。
当回到淮安却遍寻不见独孤凝时,这样的预感就更加强烈。
他没有询问关于她的去向,没有问责任何人,更没有兴师动众的派出人手去找寻。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不对劲,可只有他,唯仅他像困兽一样惶惶不安地平静着。
楚逸在李唯玑的门前团团转,可是却不敢进去。违逆君臣礼法,协助独孤凝离开,之后还知情不报,上行下效,如此种种,他有罪。可是因为这些过错,哪怕请罪自罚也不能补足万一。
但他不后悔,哪怕独孤凝是在装腔作势地利用他,他也想要抓住其中的一点可能,让那个人安然而归。
或许早在独孤凝用那个人作为交易筹码时,就只能注定,他只是棋子,而独孤凝才是执棋之人。
不知过了多久,楚逸看见那扇紧闭的门扉从内部打开。他一脸不安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李唯玑,李唯玑难得身穿红色的长袍,笔直地立在门前,动也不动,只是沉默地看着他。
楚逸双膝一曲,直挺挺地跪在地上,他抬起头,“独孤凝逃离,楚逸是共犯!独孤凝相去数月却无半点风声传出,亦是楚逸用李代桃僵之法一手策划的。楚逸知道自己有负殿下重托,罪无可恕,无论殿下想要如何处罚,楚逸皆不会有半句怨言。”
李唯玑只是看着他说完,却仿若没有听进去,眼底没有半点波澜。他不言不语,接着便绕过跪在地上的人,向院外走去。
“殿下!”楚逸叫住李唯玑,他虽然没摸透他的意思,但终究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内疚,“如果殿下依旧有心想要寻她的话,不妨上不归崖顶。”
他终究还是有些不忍的,如果说他和独孤凝所有矛盾的根源都是那个人的话,那么从得知那个人毫发无伤的那一刻开始,他和独孤凝的仇怨便已经很轻很轻了。
那么此刻对于分外在乎独孤凝的李唯玑,他也不啻于将消息透露一二。
李唯玑听到他的话有一瞬间的僵硬,楚逸还在告知不归崖的位置,他却置若罔闻地走远了。
待楚逸追出去时,尚且看得到他不予理会的背影,只是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赫然是不归崖的方向!
凝儿还没回来,那么如何算得上了结既然尚未了结,那么向来执着于结果的独孤凝自然也还在的吧!
李唯玑淡淡地笑开来。
他表面平静,心中却迫切,在短短的时间内便登顶不归崖。
刺目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乌云倾泻在崖顶,给这一方园地笼上璀璨的光辉。此时,有一人面对着幽深的悬崖,正枯立于光芒的中央,她着一身红衣,只往那处一站,整片天空都噤若寒蝉,虫鼠鸟兽也都隐匿了踪迹。
李唯玑缓缓走近,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破坏这份天地间的沉默,可是神使鬼差地他便是走上前,看个真切。
瓷白色的脸颜一点一点地展露在眼前,如此熟悉,又分外不同。在看清楚的那一刻,李唯玑的脑海里忽然冒出四个字——姿容冠绝!
他近乎呆滞着张开口,“凝儿!”
听到动静,跑远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,身子不动,手依旧捧着一支梅花簪,小幅度的转过头来,传出仿若天外飘来的声音,“唯哥哥。”
如一柄烧红的巨锤,重重敲在他的心上上,李唯玑身体一晃,情绪激荡硬逼得他呕出一口鲜血。他目光下落,看见那支再熟悉不过梅花簪在那人手心里寸寸凋零。
李唯玑忽然忆起独孤凝对此物的态度,不是钟爱,却也不是别人所能碰的,他静静地想:啊……原来,这支簪子竟然不是死物呀!可从这一刻开始它……却要变成死物了。
“不……”李唯玑哑声呢喃,他才不要面对这种物逝人非呢!
他紧揪着自己的衣领,无视身边所有人和事,沿着来路仓皇后退着。
脚下皆是棱角顿生的石块,李唯玑心神不属,于是毫无意外地被绊住了,然后他自我放逐一般顺着长长的坡滚了下去。也不知道最终碰着了什么,他只觉得头脑一阵钝痛,便再无知觉了。
如果可以忘记一切悲伤的事就好了!
这是李唯玑在失去意识前唯一想到的。
他再次醒来时,已经回到了盈江城,东宫的景致还是印象中的样子,并无多大变化。李唯玑积郁的内心也仿若留在了那场大梦之中,脸上寻不见一丝愁容。他依旧还是那个矜贵非凡的太子,处理国事也越加明辨而决断,举国上下无不交口称赞。
可是,越来越多的知情者开始做出了如下判断——李唯玑没有遗漏任何记忆,可独独忘记了独孤凝!
于是在李唯玑醒来后的寥寥几日的时间里,他们迅速地调整好状态,对那个功过是非无从评判的太子妃讳莫如深。仿佛约定俗成一般,谁也没有再提起过。
时序慢慢推移着,忽然有国殇传出,令人唏嘘不已,这个神袛一般的人物受乱党暗杀,死于非命,时年二十五岁。
同年,盈溪公主下嫁云想,李烁被正式册立为太子。
五年后李烁登基,原太子妃“独孤凝”被册封为后。
这段关于他们几人的历史终于划上了句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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